枕间怜娇(重生) 第4节

  “失礼。”终于,在时雨灼灼的注视之下,这位神色冷冽的小倌开了口,他道:“陆某卖艺不卖身。”
  没错啦!时雨看着陆无为的那张脸,心说,就是这个调调了。
  你不想,我就偏要!
  狗东西,看我怎么磋磨死你!践踏你的尊严,凌.辱你的傲骨!
  “既不卖身,那就给我来卖艺吧。”时雨下颌一抬,趾高气昂道:“你且等着,我现在就开了包厢,包了你去。”
  陆无为面色冷淡的站着,立在繁华喧闹的公子苑,却好似是出世仙人,没听见这凡尘话一般。
  他不觉得这个姑娘有这么多钱包他。
  他卖艺不卖身,这种清倌人价格都贵,他这张脸摆在这里,让他舞一曲都要百十两银子,包一个晚上,要舍出去千两银子。
  就算是富家子女,也不当有这么多银钱,更何况是挥霍在这种地方,家中父母不管么?
  但下一瞬,他便瞧见时雨从袖兜里一扯,拽出来一沓子银票,瞧着竟有个两三千两那般厚。
  银票崭新,透着一股淡淡的银墨香,一瞧就是刚兑出来的,这般手笔,定也不是普通的商贾之女。
  陆无为不动声色的看着时雨去与龟公开包厢,目光从时雨的身上一一扫过,复而又去看赵万琴,试图从她们的衣着举止推测出她们的身份。
  时雨的衣料上没有家徽的痕迹,但赵万琴的衣角上有两把小刀,上以金丝刺了一个万字,这是京城万家的家徽,万家家主是五品定远将军。
  看穿戴,这位作陪的姑娘应当是万家的嫡女,既然作陪的人都有如此身份,那这位青衫姑娘的身份只会更高。
  陆无为的手指无意识的摩擦着剑柄,用指尖在剑柄上摩了一个“忍”字。
  执行任务期间,自当少惹是生非。
  “你!”前头开完二楼包厢的时雨一回头,白净的小脸一昂,趾高气昂道:“走,上楼。”
  像是只爪牙锋利的小凤凰。
  陆无为面色冷淡,坦然随上,但眼角余光却瞥见了锦衣卫的几个暗探正凑在一起挤眉弄眼,远远的抱臂瞧他笑话。
  陆无为一眼扫过去,便能读唇出他们揶揄的话。
  “瞧瞧,这都被包上二楼了!”
  “陆校尉啊...做一次卧底,清白都快卧没啦!”
  “还做什么校尉呢?干脆当人外室好啦。”
  “哎,有一张好脸到底有多重要啊。”
  “不止哦,我们陆校尉本钱也不小呢。”
  陆无为捏紧了手中剑柄,在他的阴阳谱上记了这群老货们一笔。
  几个转身上阶,时雨便已进了一间包厢了。
  这公子苑碧瓦流朱,上下共两层,占地极广,前后两道门,进门便是一个硕大的演台,由小倌献艺,一层下多为散桌,二层则是包厢,包厢内极为宽敞,进门也是个演台,八扇木窗大开,大红水绸顺着窗口的微风飘荡,丝竹箜篌琴瑟琵琶一样不缺。
  时雨拉着赵万琴坐下,心情舒畅的往演台下方的矮桌上一坐,便道:“来吧,会什么都给我舞起来,若是什么都不会,便脱了衣裳在这儿站会儿,我看着也成!”
  方才时雨跟那龟公开包厢的时候,问了问关于陆无为的事,那龟公说,陆无为原先是跑镖局的,跟镖局的师父学了一身本事,但是后来跑镖丢镖了,欠了镖钱,后父亲重病,没法子,便进了公子苑里来卖艺。
  所以,陆无为缺钱。
  时雨更胜券在握了。
  她自从在上辈子穷困潦倒了一次,便知道了什么叫“一分钱难倒英雄汉”,昔日里洒金如土,后来一两银子能要她一条命,不到走投无路的地步,她也不会豁出脸皮去拿婚书换钱。
  她是如此,陆无为想必也是如此,所以时雨觉得她把陆无为给拿捏住了。
  随便她现在怎么折辱,陆无为为了钱,不都得乖乖听话?
  一想到陆无为心里百般愤怒,时雨更舒坦了。
  倒是一旁的赵万琴,直接被时雨震撼住了。
  她与时雨相识多年,虽说知晓时雨骨子里并非是端庄贤惠的大家闺秀,但是好歹都是出身高门的贵秀,在外时都会掩盖一二,可今日,时雨竟如此行径。
  如此,如此轻浮放纵,狂蜂浪蝶!
  这是受什么刺激了?
  赵万琴脑子嗡嗡的响,继而抬眸去看那位小倌。
  那小倌确实生的好看,满公子苑里都不会有比他更好看的人了,但也不至于让时雨如此神魂颠倒吧?
  这跟那些色迷心窍以强权摄人的男人又有什么区别!
  赵万琴恍恍惚惚的想,难道这就是话本子中写过的巧取豪夺吗?
  虽然男女性别好似不那么合适,但这个过程简直丝滑的像是时雨的墨发,摸起来又顺又舒坦,让赵万琴都仿佛瞧见了一种新的娱乐方式。
  有、有点失礼,但真的不想停。
  而那小倌也并果真如同话本子里面写的一般,冷着脸忍辱负重的抬起剑,当真抬起剑便在台上舞起来了。
  这人肩宽臂长,手掌一舞,那剑锋便出铮铮寒光,空气中似乎都出现嗡嗡的剑身戾颤音,他那手剑那般凶猛,并不似观赏之物,隐隐还透着一股杀气,他眉目本就冷冽,生的便如同他的手中剑般锋锐,像是要将人切成两半似的。
  赵万琴是武将之女,自幼便舞刀弄枪,她越瞧越觉得不安,便凑到时雨耳旁,小声道:“时雨,我瞧着这个小倌不似常人,他是当真会两手的,你为何偏偏要找他?”
  有这等功夫,何苦来这公子苑来做这小倌呢?
  一旁的时雨则是缓缓点头。
  她自是知晓陆无为的厉害的,上辈子,时云与陆无为曾争斗过,时云的四位武功高强的贴身侍卫都被陆无为给打死了,陆无为是有硬功夫在身上的。
  听闻赵万琴这般问,时雨也不好说“我上辈子死他手里这辈子点他就是为了拿钱羞辱他”,憋了半晌后,压低声音与赵万琴道:“我贪图他的美色。”
  正在舞剑的陆无为听见这话时,抬眸冷眼看向时雨,正瞧见那时雨抿了一口酒杯,那杯中酒盈盈润润的浸着她的唇,粉唇沾酒,徒增三分艳色,将陆无为的眼眸晃了一瞬,随即,陆无为便有些恼羞成怒的清醒过来了。
  他只觉得一股热臊直顶上来,心中越发生愤,面色越发冷硬。
  这是什么姑娘!怎能言如此浪语?
  初次相见,便被他的脸迷成这般?这般轻浮!
  若非他此时正在执行任务,他根本不会理睬这样的女子!
  他手中的剑光顿了一瞬,随即更快,像是要将空气削薄,活生生憋死时雨似的。
  时雨浑然不觉。
  她对习武之人耳目有多聪慧并不了解,她只以为她压低了声音,陆无为便听不见了。
  一旁的赵万琴更不安了:“那,那你未婚夫李现之怎么办呀!”
  竟还有未婚夫!
  那剑光又是一顿,随即舞的更凶,已经舞的停不下来了!唰唰的剑音削个不停,隐隐带着几分戾气。
  但是时雨压根没看他。
  提起来李现之,她不屑的撇了撇嘴。
  她经过上辈子的经历,对李现之早已一点都不喜欢了。
  时雨一向是个有仇报仇有怨报怨的姑娘,她心里自有一杆秤,她以前对李现之掏心掏肺,就算是李现之不喜欢她,就算是她真的是假郡主,李现之又何必在她落魄的时候那般踩她呢?陆无为踩她,她能忍,康佳王踩她,她能忍,前者是她偷享福的人,后者是被她的身份无意间欺骗过的人,不管她是有意无意,她都对不起过这两人,但,她从未对不起李现之。
  她原先是真的,真切的爱过李现之的。
  就算是他们之间身份地位不匹配了,李现之最起码也该站出来,坦坦荡荡的与她说一句“解除婚约”,也不该任由他的妹妹那么折辱她,自己躲在旁处做个缩头乌龟。
  这样的男子,就不配被人爱。
  李现之连最后一点体面都不曾给她,她便也不打算给李现之什么眼神了,等她回去之后,挑个日子,自会退婚。
  现在赵万琴一问,她便咬牙切齿,带着一股子报复的恨劲儿、愤愤的说气话,道:“他哪儿比得上这小倌?天天板着个死人脸,我看见了就烦,等我回去就退婚!他连这小倌都不如呢!”
  陆无为尚且还知道卖身救父呢,那李现之就是个白眼狼!
  时雨话音刚落到此处,便听一阵风声袭来,原是陆无为一剑寒光入鞘,剑音竟如琴音般清脆。
  时雨抬起眼眸时,便见到陆无为侧对着他们,一脸毫不加掩盖的冷锐,眉宇间似还带着隐隐的厌恶之意。
  好!真是好一个宁折不弯!
  时雨当即站起身来,变本加厉的娇声喊道:“把上衣脱了!再舞一曲。”
  陆无为骤然抬眸。
  他没说话,甚至也没有表情,但赵万琴在与他对视的时候,心中立刻升腾出了几分畏惧之意。
  赵万琴下意识地想拉一拉时雨的手,但时雨根本不怕。
  时雨都死过一次的人了,她能怕什么!
  她今天就算是死,也得踩上陆无为一脚出出气。
  凭什么就只有陆无为上辈子能杀人?陆无为上辈子都成世子了,董侧妃也死了,他还不收手,非要把无辜的、什么都不知道的她和弟弟都弄死,他能这么过分,她凭什么就不能折辱陆无为了?
  她面上瞧着是个大家闺秀的模样,偶尔还有些怂包胆小,会趋利避害,不愿惹事生非,但兔子急了还咬人呢,陆无为追到城外小院里射杀他们姐弟二人,一点活路都不给,把时雨逼到绝境了,她不报复回去,她晚上睡觉都要坐起来抽自己一个耳光!
  谁家好姑娘能受这个委屈呀!
  看着时雨一脸趾高气昂毫不畏惧的样子,陆无为心下有些诧异。
  他自锦衣卫出身,一身气场压人,而这一个弱女子,却浑然不惧他,让他心生出几分好奇,同时,时雨又给他一种说不出的刺意。
  这个叫时雨的姑娘,出身不低,生的也好,应当是个知书达理的高门贵女才对,但她偏生行动言语如此放纵,像是根钉子,陆无为瞧一眼,就觉得眼睛被刺了一下。
  而此时,时雨正站起身来,从兜里掏出一把银票,天女散花一般“哗哗”扔下来,道:“够了吧?再跳一曲。”
  陆无为冷然注视她,片刻后,一把扯开自己的领口,并未完全脱下,然后再一次挥手抬向他的剑。
  但这一次,陆无为心中却真切的升腾出了几分恼意。
  原先那些客人们来调戏陆无为,陆无为其实都不把他们当一回事儿,他知道自己是在做任务,他虽然身处此间,但却像是游离在所有人之外,并不会被此间荣辱影响。
  但此时,时雨的行为和她高高在上的目光却真的让他觉得,他自己是一个任她把玩的小倌。
  他不知为何,轻易地被她拨动了怒火。
  陆无为在心里翻开阴阳谱,给这个叫时雨的姑娘重重记上了一笔。
  他面无表情的拿出手把剑,心想,待他任务结束,把公子苑封了的那一日,便会亲自将时雨今日做的事情都捅到时雨的府门前,让时雨的父母都知道,自家的女儿逛窑子的事儿。
  什么人家,竟能教出这样的姑娘!
  心里恼怒,陆无为的手中剑便越发凶厉,时雨在一旁瞧着,赵万琴却是恍恍惚惚。